潮汐去还 谁所节度——颜之推

Chapter.1

                                     (1)

工藤侦探事务所，是全日本最火的侦探事务所，没有之一。

这一点，让身为同行的服部平次很是不平。

“哎，这个工藤新一，怎么总是能接到那么多活儿？还报酬那么高。我的业务也不比他差，真是没天理。”他掐灭了手中烟头，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服部平次，当初和工藤新一齐名的关西名侦探，如今也已过了不惑之年。如今的他，在关西警界内部颇有名望，事业有成。和妻子服部和叶育有一子一女，家庭幸福。

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看看人家工藤新一这副好皮囊，再看看自己已经消失了的腹肌；人家人家工藤新一都有大大小小十来个粉丝团了，而自己却越混越社会名望越低。

有一天，儿子服部宪一鬼鬼祟祟地问他：

“爸，什么时候把工藤叔叔叫过来让他教我推理呗，班里好几个女生都是他粉丝呢。想想一说我师傅是工藤新一，那场面，多有面子！”

“喂，你也太不把你爸放眼里了吧。我比他差的多吗？”服部死活也想不明白，四十多的人了，怎么还对初中女生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哎爸，还别不服气。您虽说不比工藤叔叔差，但是您没有他有名啊。这点您总承认吧。现在是21世纪啦，名气，名气可比什么都重要！”宪一摇头晃脑，似乎终于揪住了他爹的小辫子。

“是啊爸，我哥说的没错。上回来我们家的那个织子，双马尾那个，您还有印象吗？还有好几个同学，都缠着我让我跟他们说说工藤叔叔的事。我们，我们也知道的不多，能说的差不多都讲完了，好多故事我们也想听。什么时候让他过来给我们说说他是怎么单枪匹马捣毁贩毒团伙的嘛，到时候让织子，美香和志和子都来听听。”女儿服部映江也放下了手里的《暗夜男爵》，加入到了对话中。

“你们眼里还有我吗？”平次气结，差点没喷出口血来。

这好歹也是自己的亲儿子亲女儿啊，一个个的胳膊肘向外拐的也太过分了点儿吧。

“我们有啊，可是我们有没用啊。大家眼里可没您。唉，可惜您的才华了！”宪一装模作样的长吁短叹，似乎还要对社会批判一番。

怎么说的来着？这个年纪的小男孩，讨狗嫌！

叹了口气，服部认命了。什么是差距？这就是差距。

“哟，万人迷，最近哪儿发财啊？”

每次见他，服部总要揶揄他两句。工藤新一也总是照老例，打个哈哈敷衍过去。

他们是面儿上是损友，可里子上近似于中国古典小说里的“兄弟”。而兄弟之间，是没有那么多约束的。

除了一个话题，工藤新一的婚事。

今年，工藤新一四十七岁，未婚。他的情感生活一直是诸多八卦小报窥探的对象，却从未有人打听到具体可信的情报。

街头巷尾风传工藤新一是gay，喜欢男人。而对此几乎可称作“污蔑”的绯闻，他本人也从未出面澄清。

但服部平次知道，此论不过笑谈而已。

他的心里已经被那可望不可及的女子填满，而现实生活中，他的精神则被那个身边人搞得遍体鳞伤。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那年秋天之后，他就绝了所有念想。

这么一想，其实“平成年间的福尔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不过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2）

二十五年前，黑衣组织毁灭，阿笠博士也和浮纱绘成婚。他们的女儿，叫做灰原哀。

有些人生来就是劳碌命。有命操劳无福享受。和爱妻结婚没半年，阿笠博士就因中风而瘫痪。

悲痛之下，浮纱绘决定带他丈夫去美国治疗。一道同行的，依旧有灰原哀。

作为旁观者，对于工藤灰原二人的感情，他最清楚不过了。

走的那天，服部在MSN上问灰原：

“他喜欢你，你知道的吧，为什么丢下他去美国？”

回答他的只有短短两个字:

“报恩。”

“你当真，不喜欢他吗？”他又问。

“你说呢？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夺人所爱的混 账 贱女人形象吗？”

“这怎么就贱女人了呢？这是对你们俩都好的决定啊！”

“你说这话的时候仔细考虑过吗？嗯？兰怎么办？妃律师和毛利侦探怎么看？铃木园子怎么看？他的父母又怎么办？这些，你真的想过吗？没有他们的支持，我和他就算结了婚，又能幸福到哪里去？”

“难道不能争取吗？他父母还是很开明的。况且这是你和他的事，你们两个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啊！”

“那江户川呢？你确定他是你这样想的？”

服部平次无言以对。

“抱歉，他如果有你这样积极，可能十个毛利兰都拿下了吧。说的这样有男性魅力，可是事实是他不情我不愿，你的推理，大错特错。勿回，上飞机了。”她又发来一条。

他关上手机屏幕，无奈苦笑。

毛利兰和工藤新一，是早就定好了的金玉良缘。不容更改，也毫无余地更改。这一点，那个小姐姐也不得不承认。

不过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做出一个让两个人都幸福的决定的人，会被他人看做是渣男和狐狸精呢？难道就因为所有人都默认的所谓“习惯”吗？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别扭又矫情，人才称之为人吧。”服部平次想。

他虽是侦探，可最讨厌揣度这样麻烦的问题了。

不过以他对灰原哀的了解而论，这是否是她的真心话，倒也难说。

毕竟，工藤和灰原两个人所承担的都太多也太重了。即使其中一个人脑子一热冲去袒露心迹，另一个人也八成会带着冷若冰霜的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就是聪明谨慎人的缺点：凡事太过瞻前顾后，反而白白错失良机。这又是一次子午谷式的抉择。他甚不喜兵行险招。

所以，基于种种原因，工藤最初的选择是毛利兰。

（3）

工藤新一对毛利兰的感情，确切说，是别人认为的他对毛利兰的感情迫使他在拿到解药后想也不想地就去给毛利兰表白。

正如童话故事的标准结局一般，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了。听说表白场景感人，搞得“波洛”旁边的常驻流浪汉还以为是拍电影呢。

如此美好，如同水晶宫般，旁边观看的大家都皆大欢喜。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和她最好的归宿。哪怕是服部平次自己，当时也这样认为。

那时的冬天总是很冷，而且会下很大很大的雪。如果没记错，毛利兰的生日就在冬天。

就像捧起刚炸好的薯条会顺手拿一包番茄酱，锁完车门后再下意识的拉一下检查，结账时习惯性的扫了一眼账单。即使你从此没再吃过麦当劳，很久没有碰过车钥匙，吃饭时总有人替你买好单，这些习惯都会一直盘踞在你脑中的一角，在某个契机中被触发出来。他和她太熟悉了，熟悉的已经近乎习以为常，理所当然。

所以想到冷，想到冬天，想到下雪，那时的工藤新一就会想到毛利兰冬日的生日。

那天他去办案回不去，而正赶上毛利兰的生日。

他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可在和兰确立关系之后，有些事也开始被别人所认为的他所应有的情感所支配了。那天他惯性地想她，想她现在是不是已经许好愿，要切蛋糕了。工藤新一可以想象到她现在一定就在一个很热闹的饭店里，被他那么多的好朋友围着，享受生日愉悦的氛围。果然不一会他就在网络上看见了她发的照片--圆桌上她被拥簇在最中间，面前是一桌子上好的菜和一个已经被切的七零八落的大蛋糕。每个脸上人都洋溢着真心的笑容。

她自然邀请工藤新一了，而他自然放不下他的案子。她也知道，所以也没有强求。可现在他看着那张照片，心里难以言喻的第一次有一种烦躁的感觉。

人的理智总是有那么一瞬间会被汹涌的感情冲垮，工藤新一当时就只有一个想法：他要见她，他现在就要见她。

于是他披上外套，奔向车站，买了张车票，一路向着她家的方向。

外面比他想象的要冷。雪在积了足够的厚度后满意的停下，阳光照在整片刚出炉的面包般蓬松的积雪上，闪着淡淡的金光。四处一片明媚的景象，似乎下一秒就要万物复苏鸟语花香了，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温柔的外表下凛冽的寒风似乎夹杂着冰渣呼啸着卷来，化身尖锐的刀子在他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反复切割着。他站在她家楼下，久久的伫立在一大片雪前。想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虽然高木警官和目暮警部都很理解。可作为一个侦探，临阵脱逃算怎么回事？

他傻站着，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已经不太够用。直到四肢完全失去知觉，才朦胧的看到远处正向这边走来的似乎是她的身影。新一恍惚的想前进一步给兰打个招呼，却一下子天旋地转，一头栽进了雪里。

在医院里醒来后，兰便一直用紧缩的眉头牢牢地锁定着工藤新一，几次张开嘴又闭上，似乎很心疼。不过作为贤妻良母，她居然最终也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走时她从背后的包里掏出一个仔细保护着的小盒子来。里面完整的保存着那块蛋糕最中间的部分--满满的堆着糖霜，果片和巧克力，上面还插有一个造型奇特的“生日快乐”牌子--只专门留给他的，最中间的部分。

简直是教科书式的肥皂剧剧情：男主排除万难在雪地里等女主一个小时后发烧昏倒，女主送男主到医院后捧上一块留给她的蛋糕。

童话故事一般，是不是，多美的童话？

不过生活毕竟不是童话。安徒生抑或格林都没细讲王子和公主的婚后生活。

没过多久，水晶宫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