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索性就让时间这么顺畅地流淌。



他把课本塞进书包，一抬头看见黑发女子站在他的桌前朝他笑着，“新一，今晚来我家吃饭吧。”

“好啊。”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哦对了，兰，你一会还有空手道的训练吧？”

“嗯。”她点头。

“那么，我在这等你。”他对她笑道。

她有点害羞地应一声好，不自在地将头发往耳后捋了一捋，却看见他有些疑惑的目光。

“怎么了…吗？”

他看着她的反应不由得笑了，“不，没什么，只是感觉你的头发好像比以前长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是哦，最近都没有剪过。”

“兰你从小就是这样的长发呢。”他轻声说道。

“是啊。”她看着他的眉心，“一直都没有什么改变呢。”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他挑眉，“而且，也很适合你嘛。”

她低下头想要藏住自己微微泛红的脸颊，“只是因为你看习惯啦……”

“是么？”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又是这样的表情，他回来之后就常常露出这样的表情，迷惑的，忧郁的。
他好像比以前安静了，偶尔会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看不出在想什么。

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吧。

“时间不早了，那，新一，我先过去了。”

他回过神来，“哦噢，快去吧。”

“嗯，不会太久的。”她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背起包准备朝门口走。

他向她挥挥手，“可别迟到了，兰。”

她一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他就那么认真地看着她，纵然脸上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
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心事袒露无遗。

“怎么可能！”她扭过头跑出去，抑制不住剧烈的心跳。



女子的脚步声渐渐听不到了，他还是盯着门口，过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接着又摇摇头露出一个自嘲般的笑容。

“习惯了吗……”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小兰回来时他正捧着本书在看，眉头微微皱起。

“新一……”她犹豫着叫道。

“噢，训练已经结束了吗？”他合上书，从包里掏出一杯水递给她，“喏，给你的。”

“谢谢。”她接过，一边拧开一边问他，“你在看什么书呢？”

“还能看什么？”他伸了个懒腰，“回来得真不是时候啊，什么考试都能撞上。”

她喝了一口水，打趣道:“该不会是太久没上课，智力水平已经退化成小学了吧？”

“是啊是啊……”他朝上翻了翻眼睛，“而且还是小学一年级那种水平。”

她当然只当做玩笑话，笑起来，“原来你也有不会的啊？”

他也笑了，“我不会的东西可多了。”说着站前身来，拧起包，转过头看着她，“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们走吧。”

“小哀，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谢什么？”她不由地轻笑。

今天步美到博士家来找她，让她教一下最近功课上不懂的地方。

“还要住在小哀你的房间……”步美不好意思地说。

“不记得了吗？我也住过你的房间呀。”她回想起那次博士瞒着她买的花生酱和蓝莓酱，摇摇头有些好笑。

“嗯。”步美点点头，“那次我们还化了妆呢。”

“嗯，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两人都想到了同一件事，哈哈地笑了出来。

回忆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片段，又模糊，又清晰，仿佛过去很久，又好像近在眼前，青涩的，甘甜的，悲伤的，快乐的，旋转着，闪烁着，想要伸出手去抓，它们又像逃走似的远去了，想要索性忘记，它们却在你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都是挺久的事了。”她笑着，看到步美低下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怎么了？”

“小哀…你有没有联系过……柯南？”女孩有些艰难地问道。

“我没有和他通过电话。”其实他变回工藤新一之后他们几乎就没再见过面，除了博士，灰原哀与工藤新一之间，似乎找不到更多的联系。

“我之前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但是一直是关机。”步美有些失落。

“可能是，那边的生活才开始，最近有些忙不过来吧。”她在心里埋怨他走了还留给她一个大摊子。

“嗯……”步美点点头。

她突然有些不忍心，“反正今天周五，不如…”她拿出手机，“我们给他打个电话吧。”

通讯簿里那个名字，突兀地透过屏幕的光印入她眼帘，心里免不了动容。

她修长的手指摁下拨号键，看不出犹豫。

耳边传来的是一阵阵的忙音，她嘴边滑过一个弧度，“看来是…不在呢。”又好像是松了一口气。

步美的失望和担忧都写在脸上，“柯南他……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她哑然失笑，拍拍女孩的脑袋，“步美你担心过头了，他怎么可能会出事。”
反正也不过是那几个原因。

她走到窗边朝对面晃了一眼，灯没有亮，果然是不在呢。

钥匙转动，小兰打开家门，屋里一片寂静。

“咦，大叔不在家吗？”他稍微有些惊讶。

“嗯，说是什么要去和老同学喝酒。”小兰抱怨着说。

他干笑着，还真是老样子，随即又想到前不久还一起住在这，有些哭笑不得。

“呐，新一，想吃什么？”她扭过头问他。

“做你最常做的就好。”他笑道。

“嗯。”她点头，“那新一你先随便坐。”

“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她摆手道，“我来就好，新一你休息吧。”

想起上次在博士家吃饭说要帮忙也是被拒绝了，看来自己的厨艺是真的有够差劲啊，他无不遗憾地想着。

他坐在沙发上，感觉有一点不自在，满眼望去都是熟悉的摆设，而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以一个陌生人的视角去参观自己原来的住处，明明是百感交集的心情，但却没有任何可以诉说的立场。
于是他站起身，走到那个房间门前，抬起的手突然顿住，意识到这个房间不属于现在的自己。

这时小兰出来拿东西，看见他伫立在门前，“噢，那是之前柯南住过的房间。”

“哦，可不可以进去看看？”他小心地问道。

“当然呀，只不过也没留下什么东西。”小兰的表情也变得有些落寞。

打开房门，一切如他设想那般，熟悉的物品，熟悉的摆设，和江户川柯南离开时并无变化，只是干燥的空气带了点尘埃的味道，这是他不熟悉的。

明明可以看出小兰很认真地打扫了，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也许是，“江户川柯南”这个名字，已经成为过去，积灰已久了吧。

“这里…以后怎么办呢？”

“就这样留着吧，反正现在也没人住。”小兰叹了口气，“而且如果以后柯南回来就可以继续住了。”

“嗯。”他忽然感到很累，一个人拥有两个身份很累，说谎很累，维系每一个关系很累，联络每一份感情很累，舍弃无法舍弃的东西很累。

“那这些天柯南和你联系过吗？”他闭上眼，还是得继续。

“他到的时候有给我打电话报平安，但后来就没有联系了，我想着最近他应该也正忙吧，也没有给他打电话。”

“嗯。”原来自己没有意识到的，还有这些啊，不光是小兰，是的，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和现在的生活，身边的人，都是交错的，因而这些联系是无法割断的。

他拍拍她的肩，“柯南那小子肯定会联系你的啦，所以别伤感了。”

“我哪有伤感啊！”小兰不好意思地说道。

“嗯？好像有什么味道。”他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糟了！我的锅！啊，我是出来拿东西的！”小兰急忙跑向厨房。

他摇着头笑出声，“真是的，小兰，果然是一点没变。”

最后看了一眼柯南的房间，他拉住把手，关上了门。

灯光柔和，饭菜飘香，对面的女子笑意盈盈。

“我还以为肯定糊了呢，刚才那味道真厉害。”

“补救及时嘛！”她笑得灿烂，“怎么样啊，味道？新一很久没吃过了吧。”

“嗯，手艺没有退步。”

“咦，只是没有退步吗？”她鼓起腮帮。

“哈，骗你的啦，很好吃很好吃。”他看到她惊讶带有一丝恼怒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却有种久违的感觉，作为柯南时他期待的生活，是不是就是这样呢？
如果是，那真是，没什么变化呢，自己，不是早就过着期待的生活了吗。

“新一，最近看你老是走神，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小心问道。

“怎么会呢？没什么事的。”他看着她眼里流露出的隐隐担忧，“只是，之前那个案子，发生了不少事呢，我还是会老想起。”

“新一你一直是这样的呢，总是放不下案子。”她的语气又无奈又温柔。

“可是，兰……”他斟酌着用词，“你知道吗，有时案子就算解决了，还是会留下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大概从一开始就是无解的吧。

她并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不明白为什么既然已经解决了还是会想不通。

“新一你可以不用一直想着的，不能被它困住了呀，这样一点都不像你。”但她希望他不要再露出那种落寞的神色，“还有……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她低下头，“你可以告诉我的。”

她的话像一股暖流，流向他心间柔软的地方。

“嗯。”他点头，“谢谢你，兰。”

桌上是他喜欢的菜式，想必这些都是，她为了让他打起精神来所做的吧。

哈？看来自己真是不会隐藏情绪，总是让别人来为自己担心啊。
那个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吧。
自顾自地说了那么一段话，表情那么认真，眼神那么悲戚，然后一个转身——
“开玩笑的，精神好多了吧！”
你这么说，我要怎么把它当成玩笑？

最近总是会想起这些事，反反复复，明明知道是不同的，甚至毫无联系的……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没有看到对面女子低低垂下眼帘，你看，这不又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吃过饭他就回去了，原因是提出要帮忙洗碗被兰以“这些方面新一你只会帮倒忙不如早点回家”的理由拒绝了。

真是的，有那么差劲吗……从心里打量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虽然做饭没什么天赋，但帮忙打打杂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在掏钥匙的同时扭头看了一眼对面那栋白色的房子，暗下来的天色衬得屋内橘色的灯光又柔和了几分，他努努嘴，像是嘲笑自己似的。
“咔哒”，打开房门，只有微弱的光线。
他一手拉上门一手拍向灯开关，陷入黑暗的瞬间明亮的灯光撒下来，刺得他眯起了双眼，再慢慢睁开才适应了这个亮度。

以前怎么就没有觉得这灯光有那么刺眼呢？

他换好鞋，进到自己的房间，把包随意扔一边，接着整个人倒在床上，疲惫的感觉这才稍稍舒缓。

房间的灯没有打开，于是床头闪烁的屏幕光就相当醒目，那是他很久没有用过的属于江户川柯南的手机，从联系侦探团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平安抵达后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这也是之前步美打不通他电话的原因，其实他也是这几天才给它充满电，放在床头，不知道是因为怀恋还是为了某种期待。

沉寂了好几天没有任何动静，他心里暗想那群家伙是不是已经把自己给忘了，可就在他出去的时候，有谁想起他来了，却又刚好错过。

他其实还是有点开心，伸手把手机够过来。

未接来电，显示的名字是“灰原”。

他一下子坐起身来，看到那个名字怔住了。

“什么嘛，原来是灰原啊……”他小声嘀咕。
明明那么久都没有联系过他，即使在博士家见到她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几乎没说过几句话，没想到那个薄情的女人居然会主动给他打电话，他不由地有些得意。

点击回拨，他的心跳得厉害，随着每一声“嘟”而剧烈起伏，心里想着该和她说些什么。
他也不知道这样一个电话自己有什么可紧张的，是因为太久没联系？

响了很久电话那头才接听，但却没有说话。

“灰原？”

“是柯南吗？”电话那头是甜美的女声。

他马上反应过来，从抽屉里拿出变声器，同样是，久违了。

“步美吗？怎么是你接的电话？”

“嗯，小哀她正在洗澡，所以……”

“哦，灰原她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是因为之前柯南你的手机打不通，所以小哀说用她手机试试。”

原来是这样啊，就知道那个人不会这么关心他，他恨恨地想着。

“不好意思啊步美，因为前段时间手机出了点故障拿去修理了。”

“噢，原来是这样…那个，柯南你最近过得好吗？”电话那头女孩子的声音怯生生的。

“嗯，刚开始还挺不习惯的，不过周围的人都对我很好，现在已经差不多适应了。”

“哦，那就好。”女孩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但也掩藏不住那欣慰之余的失落。

“那，你们呢，最近怎么样？”他的声音轻轻的。

“我们都很好，前不久博士还带我们去了新开的寿司店，圆太一个人就吃了几盘呢！”

“哈哈，还是老样子啊！”他一边笑一边摇头。

“我们还去看了假面超人的新电影，光彦把一套贴纸都集全了，我们都差几张，所以很羡慕他。”

“嗯。”他站起来，笑容更甚，“再多讲讲吧，你们的事情，我很想听。”

“嗯！小哀经常教我功课呢，今天还让我和她一块住。”

“嗯…”他拉开窗帘，虽然看不清屋内的情况，但博士家暖色的灯光仿佛也照亮了他的房间，让他感到一丝温暖。

“噢，小哀出来了！”

他又感到内心一阵揪紧，听见步美向她说柯南回电话过来了，有些期待她的反应。

“哦？是吗？”大概手机离她不近，他只听到这么小声的简短的一句，还是那么清冷的声音，很久没听到过。

“小哀，你也和柯南说几句嘛！”

他努嘴，嘛，反正那女人也只会说类似“没什么想说的”这样的话吧！

“好。”

他正感到意外，对面的女子已经接过手机。

“江户川。”

“嗯…灰原…”她的声音那么冷静，毫不拖沓，他在心里骂自己太过犹豫。

“在那边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嗯。”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顿了好一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个，博士最近怎么样？”

“嗯，最近有去锻炼，生活也规律些了，平时还是最爱搞他那些小发明。”

“哈哈，这也是你的功劳嘛！”毕竟博士的饮食被她管得很严。

她不以为意地挑挑眉，可惜他是看不到的。

对话陷入沉默，显然两个人都不擅长找话题。

他注意到今晚的月亮很明亮，月光通透，抬起手，看着光影在手上变换，感受不到一丁点的重量。

“那……灰原，保重身体。”

“嗯，你也是。”

对方并没有马上挂断电话，通话的计时以秒为单位跳动，也许只是想要等到某一个数字，他摁下键，通话结束。

灰原，和你说话还真是困难呢。

把手机扔到床上，他最后看了一眼透明的月光，拉上窗帘，在心里道了句无声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