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流水(2)
Chapter.2.
(1)
离开日本十年后,阿笠博士走了。他走的很安详,甚至连句遗言也没留下。
虽然早就做好了这天到来的准备,但浮纱绘依然不愿接受这现实。
她死死地扣住阿笠博士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拉住他的灵魂。任医生怎么劝说,她也死不放开。
开什么玩笑?阿笠博士就是她当初想要放飞却断了线的风筝。她穷尽半生才找回来,怎能如此轻易再度放手?
不过,爱情的力量终究是脆弱的。一针镇静剂下去,她还是面带不甘的睡去了。
所有人都长舒口气,只有灰原哀注意到了那滴从浮纱绘眼角滑落的泪。
她和他花了一生的时间,想要让那只风筝降落。
可是最终降落的,却只有那滴眼泪。
坟墓修好的那天,灰原扶着她母亲浮纱绘来送花。
冷清的墓园里,天空晴朗的万里无云,空气里弥漫着新鲜的泥土气息。一束白百合花放在一块墓碑前。镶嵌在墓碑上的照片里,那个老者慈和安详地笑着。
她们并肩而立,静穆地站在墓前。那里依山傍水,风光秀丽。若是博士还活着,一定会开着甲壳虫车带着一大帮孩子们来这里野营。
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小哀,你呢?你的风筝呢?我的丢了,再也找不着了,现在该你去找你放飞的风筝了。”穆然,浮纱绘突然开了口。
灰原明白她想说什么,但她无法回答。
“你说,风筝放飞了和风筝断了线,有什么区别?”浮纱绘又问。
“放飞了的风筝,终究会回到你手中。而断了线的风筝却不会。”
浮纱绘琥珀色的眼睛里,目光闪动了一下。她飞快的眨了眨眼,继续说道。
“快去找吧,趁线还没断。”
“不,已经断了。我心爱的那个小白兔风筝,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了在天空里。既然如此,那就随他去吧。”
浮纱绘回头望着灰原的眼睛:“那他会开心么?”
“……当然。”灰原说,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
然而,浮纱绘相信她看到了灰原的眼眶里的,刚刚被她眨回去的那滴眼泪。
新泽西的阳光和暖动人,照在一方矮矮的坟墓上,似乎退散了一切阴霾。
她望着眼前广袤而深绿的草地,微微张开了嘴。明净得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下,风从草叶间呼啸而过,带来芬芳馥郁的泥土气息,掀起一片片连绵起伏的绿色波浪。那声音带着一种天真的晴朗,却哀而不伤,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也许,和小哀说的一样,他也会开心吧……”浮纱绘静静地想。
(2)
但浮纱绘远没有灰原哀通达,也做不到灰原那般说不想就不想的洒脱。她的风筝,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所以,那日乘电梯时她一脚踏空,当场身亡。
有人说她是自杀,这种说法并非没有道理。她家住一楼,为什么没事会去乘电梯呢?
但无论是意外还是自杀,对灰原哀来说都无所谓了。
她第二次成了父母双亡的人。那年,她的外表有19岁,内心有29岁。
如果真有命理之说,那她必然是大凶命格中的大凶命格。
她在日记本里写:
“从今往后,我当杀手吧。想杀谁,直接认他做干爹或者干妈就是。”
虽是调侃的怪话,但那一行字却被水打湿,勉强分辨才能看出字迹。
按照法律,浮纱绘遗产的继承权归属于灰原哀。而面对这一笔天降巨款,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讨厌这里的阳光,讨厌这里的水,讨厌这里的一切。
她有点想回日本了。
不过,该怎么解释呢?高傲地离开,灰溜溜地回去。江东子弟能容她,她又有何脸面?
走前对服部平次说的那些话,的确过分。现在,哪怕工藤新一真的对她曾有过爱情,也怕是在时间的磨洗下变成了恨……恨她的绝情,恨她的不辞而别。
胡思乱想着,她把手里的报纸团成团,扔进碎纸机。
“平成福尔摩斯只身卧底独闯虎穴破获特大贩毒案”,报纸上的大标题清楚明白。黑体字下,工藤新一的笑容一如往常的灿烂和自信。
“当时都说他是死神小学生,那我呢?她苦笑。
偌大的房子里,一瞬间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必须找些事做,找些能让她不再胡思乱想的事。要不然,这辈子就毁了。
而她能想到的唯一解,就是重回实验室,一脑袋扎进没日没夜的科研中。
她处理掉了浮纱绘留下的所有资产。转让的转让,捐赠的捐赠,没给自己留哪怕一分钱。
“灰原哀”这个名字是属于博士和江户川柯南的。现在,他们两个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也到了“灰原哀”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那之后,她把自己的名字改回了宫野志保。
凭借这个名字的履历,找个研究所混口饭吃应当是不难。
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想,一家药厂的的研究院招聘实验员。她想也没想就去应了聘。
按道理,她的文凭不怎么样。但在实际学识上,她比那些刚出大学的毛头小子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自然和面试官谈笑风生没什么障碍。
因此,她得到了人生中第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
“纽约的天空,还是很蓝的。那我是不是也该开始新生活了呢?”她仰望天空,自言自语。
“我会带着你们所有人的希望,重新活下去。”
空气还是很清新的,毕竟,这儿没有那种凝得化不开的黑暗。
可没想到,干了三个月的实验员,她就被药厂领导叫去约谈了一把。
原因很简单,她参加的项目的负责人,完全被她的水平征服了。已经进入了半撂挑子状态。
领导自然不相信一个正儿八经大学文凭都没有的女人能有那么大本事。可最奇的是,这居然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你,你准备怎么做?或者说你想怎么做?”
宫野的态度很不明确。她对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可能做什么,也毫无概念。
虽然过一天算一天的态度很颓,但计划这种东西永远赶不上变化。
以她这些年的运气而论,哪怕明天这家药厂就倒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听您的,我没什么意见。”她说的很从容,不倨不傲,不卑不亢。
“给你个团队,你自己带?”领导试探道。他们见过太多脾气古怪到天上去的天才了。常年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谨小慎微些也难。
“荣幸之至。”宫野志保笑了。
或许,这就是机遇吧。
离开日本的第十个年头,她吃下了解药,从灰原哀变成宫野志保,切断了与那边的所有人际关系。
那年,她29岁,未婚。
(3)
时间对任何人都不宽容,宫野到了这家药厂的研发部已经有一年多了。虽然刚开始的日子总是艰难,但她的团队还是取得了不少令世界瞩目的科研成果。
这些天的领导经常乐的合不拢嘴。为什么?基本上跟他熟识的每个同行见到他都会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道:
“喂喂,你运气是真的好。上哪找到个这么出色的科学家?这一年以来,好事基本上都让你们给占了,还让不让同行活着了?”
这是讽刺,也是褒奖。
不过,初来乍到就窜火箭,对她颇有微词的人也不少。
太自然了。她虽已不年轻,但资历仍浅。加之性格冷傲,颇有些不近人情。因此,不少人看她不爽也没什么新鲜的。
当然,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她太优秀了,由不得宵小们不嫉妒。
对这种情况,宫野自然是一清二楚。她却认为毫无辩驳之必要。因而依旧我行我素。
难说这些年她的性格变了有多少。但她也的确不是当初那个麻木不仁的Sherry,也不是后来那个当小孩当的很自然的灰原哀了。
进入实验室,她和那个话唠小妹打了个招呼。这天毕竟是12月31日,小妹会出现在这里,也让宫野志保微微惊讶了一下。
小妹原是南斯拉夫人,姓安德烈耶夫娜。全名更长:叶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这里没人愿意叫她那恶心人的能把人舌头拧断的名字,更多人叫她“女王”
小妹话唠,爱说话,待人也颇真诚。因而能独得宫野之垂青。
“喂姐,怎么还没见你男朋友?今天不是新年么?他不会把你抛下了吧。”她嚼着薯片,满嘴的末末,含糊地说。
“男朋友?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男朋友?还有我说了一万次实验室不能吃东西不能吃东西,你就是记不住!要吃出去吃!这么大人了,中学生都明白的问题,还需要我提醒么?”
“不敢,不敢,我一定深刻检讨。”她边说边卷已经吃光了的薯片袋子:
“咳咳,你就别瞒着了,这已经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秘密了!”
“你解释清楚,什么男朋友?”
“你要是单身干嘛拒绝那么多人?其他的我就不说了,那小王子多帅多有风度啊。啧啧啧,帅,浪漫,有才华,有风度。哦我的少女心!”
“你今年二十六了吧,就比我小不到四岁。少女心?还有我只是单纯看不上他,而已!”
“呃……不要说那么伤人的话啊!26岁可还风华正茂呢!可姐,26和30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你也该抓紧啦。”小妹贱兮兮地凑过头说。
“我还以为我在中国呢,这是家长逼婚吗?还有,今天你来陪我着实精神可嘉。那么看在本人年老色衰的份上,能否陪我到今晚九点半再走呢,我的姑娘?”
“呃……不不不。您误解了。我先行一步,先行一步!”
小妹就这么溜了,偌大的实验室,又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人。
其实过去的一年的主题对她来说,本该是“收获”二字。她的第一个科研项目:人体细胞在应对特殊刺激时的逆生长现象,获得了诺奖。
而领奖人名叫布兰登-拜恩斯,即别人口中的小王子。
换句话说,她被人剽窃了。那人论文所用的实验数据,都和她电脑中记录的一模一样。
二十余年浸淫aptx-4869的经验取得的科研成果,一夕之间成了他人之物。宫野志保自然愤恨至极。
而她却无法辩驳。
一:这里的资料只有她自己知道。唯一有可能被窃取的途径就是差不多半年前的一次电脑病毒感染。她觉得肯定和拜恩斯有关,可却找不出任何证据。
二:她没法解释那些实验数据的由来。那些看起来苍白的数字,其实每一个显像点都包含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拜恩斯可以解释为长时间的临床试验,可她呢?十年资料空白的她又是如何取得的这种资料?
更何况,没人愿意自揭伤疤。
她厌倦了。想想自己重新开始整理数据的初衷,无非就是希望这种药能够无害化应用进而造福人类。这样或许可以减轻些她的罪孽。既然如此,发现者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这种想法很难理解,可用鲜血搏己之功名,与魔鬼何异?
想想之前拜恩斯对她求婚,若不是被她拒绝,也许这奖上就会写上两个人的名字。一段居里夫妇的佳话,就这样被她硬生生破坏了。
他不是想要她,只是想要她的研究成果罢了。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在医药方面,她还是获得了崇高声誉。
纽约没有下雪,但窗外的欢乐气氛并没有减少。
而她今天,突然不想做科研了。
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她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也许……是该结婚了。”
在她童年还会做梦时,曾幻想过自己结婚的场面。当时只觉父亲了不起,择偶标准也就自然而然向父亲看齐。
而后来不知为何,她会被gin看上。现在想起曾被他看过的身子,宫野志保仍会觉得有些恶心。
至于工藤新一,或者江户川柯南。她承认自己着实欣赏过他,也的确在她心里一直有一席之地。
然而那是爱情吗?她不知道。
听说后来他和毛利也没在一起。看样子天使也会所托非人啊。
隔着厚厚的大衣,她感觉好像有人在用小棍戳她。自然,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她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谁。
“喂,姐,你也在偷懒嘛。”
“女王,不要这样戏弄老人啊!”虽不见江户川柯南已有多年,但她毒舌的感觉仍还在。
“哇,又取笑我!无聊无聊!”背后人长叹口气,拿出一本书,
“喏,送你。新年礼物。”
“恋爱指南?什么东西?”接过书,仔细端详了端详封面,她不禁哑然失笑。
“我也有一本,共勉吧。争取明年脱单。”
“你不是有……”
“嗨呀,骗你的嘛!”
“可我……”
“若是三十岁了恋爱经历还是空白,你不觉得这样的人生太无趣了吗?”
“我可不这么认为。”
“喂,总之这是我给你的新年礼物。拆开塑封好歹感谢下我吧。”
“嗯,谢谢你!”她在“嗯”和“你”两音上拖的很长很长。
丝毫没觉得讽刺,小妹反而来了兴致:
“哎姐,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别用些大众化的词来蒙我!”
“问这个干什么?”
“单身者们可悲的茶话会,可以吧。”说着她硬生生地把宫野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找个酒吧喝两杯?”
“我能拒绝么?”
“当然……不行!难道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走吧走吧,一个人不能总是沉浸在自怨自艾中无法自拔啊!”
“自怨自艾?哪有?”宫野很愤慨,但终究无济于事。毕竟小妹人高马大,在她面前的宫野,总是显得那样苍白,弱小。
(4)
宫野志保虽不是善饮之人,但也并非完全不会喝。这倒令爱喝酒且酒量大的小妹有些惊奇。
“看不出姐你还挺能喝啊,还以为你是个很无聊的人呢。”
“错觉,况且我只是不愿浪费时间罢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怎么不说了?”
宫野“呵”地笑了。
“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吧。”她自嘲道,喝了口酒。
“一点意向都没有?不可能!我不相信!”
“的确没有。要是非要说的话,起码……”
那个戴眼镜的小超人没来由的钻进了她的脑海。
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苦笑道:
“起码要能让我有吐槽的欲望吧……”
“什么?这是什么条件?”
“我和看不上的人一句话也不多说,没发现吗?”
小妹闻言先是愕然,而后抚掌大笑,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哈哈哈哈你是说我们这的男人你一个也没兴趣吗?”
“差不多吧,起码那个布兰登-拜恩斯我看不上。”
“哦?眼光很高嘛!不愧是宫野老师啊!”她不得不承认,宫野志保身上的清冷气质最是能让男人神魂颠倒。
“呵,看不上就是看不上。难道你今天生拉硬拽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给他说媒?”
“当然不是,不过被你当众拒绝,他似乎对你很不满。”
“你当真以为他对我不满只是在于此?”她朝前探了探身子,语气里满是嘲讽。
“要不然呢?”小妹没想那么深。不过也正常,毕竟他不熟悉内幕。
“嗯……也没什么。喝酒吧。”
“哎?喝归喝,干嘛那么吞吞吐吐。”接过邻座帅哥丢来的玫瑰花,小妹朝那人抛了个媚眼。引得那轻薄男子一阵喧哗。
平心而论,叶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除了块头有些大气质有些贱之外,身体各处无一不带着媚气,是个标标准准的美人。体态丰腴风情万种,艳光四射仪表出众。因此,也一直和不少男人有着不明不白的关系。
不过她倒是很放的开,为人平时也大大咧咧的,真正做到了“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
相对而言,宫野志保的追求者就要少的多得多了。一开始也有不少,可没人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一座时不时喷火的冰山面前碰钉子啊。
“无端臆测罢了,我不该背后说人坏话的。我自罚一杯。接下来还是好自为之吧,你我都一样。”
想起过往,宫野志保不自觉间就多喝了几杯。
“其实……我有时候真有点想回日本呢。”把头埋进臂弯,她迷迷糊糊地说。
“回日本?干嘛?这里不也挺好?”
“好?好吧,而日本确是不好……”
“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不听。我这样挺好,不回去了……不回去了……”她猛地抬头,直勾勾盯着小妹的脸。
“姐你喝醉了。怪我,我们走吧。”
“不,不忙。继续喝,继续喝。明天你替我吧,我就不去做实验了。……能,能胜任吧。”
“姐,你……”
“谢谢你,干杯。”
“姐,你真喝多了……走吧。”她也醉了,说话就有些含糊不清起来。
“嗯……嗯?”她端起杯子把酒喝完,第一次给了面前的人一个灿烂的微笑:
“叶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新年快乐!”
开始下雪了,虽然时间才刚刚到了正午。
- 柯哀
- 同人
-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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