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1)

映江不知道为什么工藤叔叔在谈及婚事时都会有那么言不由衷的反应。但她现在不愿去想那些。

她接到了元礼的电话。

具体遣词她已记不太清，但大意却是他自作主张的怕映江被那不知何人发来的攻击消息伤害，而一直没有在映江面前提起那事。

他收到的威胁更加恶劣，而他独自一人扛了下来。

映江闻言心头一紧，贴了个字条在工藤新一房门上告知行踪后就不管不顾地跑出了家门。

看着这一幕，一直在当吃瓜群众一句话都没敢说的服部宪一，则是玩着游戏，一脸茫然复杂。

他看似什么都不知道，但最关键的部分他一点也没听漏。

治病，最怕的就是病人讳疾忌医，不配合。这样的该死鬼，什么样的医生都治不好！

闷闷地，他也有些不大想管了。

工藤新一一觉睡到了傍晚时分，起来也丝毫没说做饭的事。映江不知跑哪去了，打电话也关机，他却丝毫没过问。胡乱点了两份外卖，他没有照例在饭桌上眉飞色舞地和孩子们吹嘘自己过去的英勇事迹，而是一言不发的吃完，回屋，躺在床上继续蒙头大睡。

晚饭后，宪一的情绪愈发焦躁。吃鸡打一把输一把，工藤新一爱人的事有没有丝毫进展，映江又不知跑到了哪里。

“该死的！一个个的都抽风，没一个正常人么？”他把枕头往床上一摔，愤愤地想。

想躺下睡觉，又担心妹妹睡不着。看见工藤新一一脸死人样，更不敢打搅。于是只好走去大街上闲逛。

他猜到了自己的妹妹大概会去哪，也猜到了自己的妹妹在干什么。

“呵，想必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和高桥元礼的吃喝玩乐之中了吧。”他愤愤地想。

（2）

的确，宪一所料不差，映江的确正和元礼腻在一起，如胶似漆呢。

元礼是大阪人，这次鼓动着家人来东京，就是为了面见映江向她道歉。

作为一个孩子，能对一段说不上友情还是爱情的缘分投入至此，也可谓是痴情了。

虽然是初一的小孩子，谈恋爱的水平却让很多大人都自愧弗如。先是看看电影，然后抓娃娃，之后在商场里东游西转。啧啧啧，年轻人的生活。

“欸映江酱，工藤新一，是个怎样的人啊？”高桥元礼咬着果汁的吸管，把它弯成了一个桃心的形状。

“他啊……怎么说呢。起码从我这些天的观察来看，是个外强中干，刚愎自用的人，或者说有些不自量力吧。”

元礼本以为映江会用无数溢美之词赞誉他，可没想到她说出来的居然都是贬义词。

“这怎么说……外强中干，不自量力？不至于那么不堪吧。”

“不不不，我说的是他性格内在的东西。他自然是个很好的人，很有才华，能力也很强。可是……”

“可是什么？”

“他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大大咧咧地，很坚强的样子。而内在却心思细腻，甚至可以用‘婉约’来形容，很难扛住感情上的一些事。这就是我说他外强中干的原因。”

“哦？映江酱你还真是词不达意……这只能叫外刚内柔吧。”

“你看，又卖弄，这点你和工藤叔叔真的很像。”她轻轻地瞪了元礼一眼，小手在身边男生的腰间一掐，疼得元礼呲牙咧嘴。

“还有，他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很难有人能让他改变想法。不管他的想法是对是错，他一概不论。不光如此，他总想把任何一个人都扛不起来的东西背负在自己一个人的肩膀上，还自诩英雄。当然，这只是给你爆个料罢了，总的来说他还是很帅很有风度的，瑕不掩瑜嘛，嘿嘿！”

“我怎么听你说描述的那么像一个人啊……”他牵着映江的手，若有所思。

“谁？”服部映江奇道。

“楚霸王项羽。”

“嘶……你还别说，都是一样的个人能力出众又刚愎自用，一样的外强中干又越到关键时刻越难以下决断。可有一点不符合，谁又是他的虞姬呢？”

“不清楚……你说你在帮他找看他喜欢谁？这现实么，不是乱点鸳鸯谱吧。”

“嗨呀！你还信不过我嘛。”

“正因为是你我才信不过啊！”

“嚯嚯嚯，给点阳光就灿烂。我说你现在怎么这么不会说话！烦死了！”映江照着元礼的手掌心又是一掐。映江不愧是剑道高手的孙女，她奶奶的本事还是学到了些，比一般小女孩手劲大多了。

“轻点，疼疼疼。哎你看那是不是你哥？”元礼呲牙咧嘴的，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远处正在四处拉人打听的男生。

“你别拿他糊弄我，他怎么可能……哎？好像还真是啊！他怎么来了？”

虽然谈不上多兴奋，但见到哥哥的她心里还是有些暖融融的。起码他还知道来找自己不是？小女孩没有隔夜仇。想到此，她跳着闹着，朝哥哥挥手：

“哥！这呢这呢！”

宪一却不是出来找妹妹的，可时间一长，眼看着就八点半快九点了。映江出去了那么久，还是电话关机，也不知道回个信。

他开始有些不放心起来，便开始四处寻找。

可没想到在这遇见了她……还有元礼。

急匆匆跑过来，他语气略微有些不善。

“元礼君，我知道你喜欢我妹妹。可也应该注意时间吧。现在九点多了，难道你不能让她给我这边打个电话再玩吗？”

来势汹汹的一句话，让元礼有些懵。

“映江酱……你不是，不是说和你工藤新一叔叔说过了吗？”

“是啊我是和他说了。我还在他房门上贴了字条，说十点半回去呢。”映江也是一脸茫然。

这一下轮到宪一吃惊了：

“什么？他没跟我说啊！他……他一直睡到下午快六点。起来点了些外卖随便吃了些，就又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

“嗯？他……我上午是不是不该对他说那些话……”映江的脑子“嗡”地一下，被着惊天的消息击的一晕。她虽然看出了自己说完那番话之后工藤新一的状态就不太对，可没想到似乎真的揭开了他以前的伤疤。

“可能吧，但他，他也不该这样吧。哎电话电话！”他摸出手机，看也没看就接通了电话。

“宪一君……让我睡个安稳觉就那么难吗？我起来喝口水一看你也跑了，能不着急吗？弄丢了你们俩中的任何一个，我就只能提着头去见平次了！真是不省心……平次也太可怜了。”电话那边人的笑中带着丝丝无奈，边说边打呵欠。

“呃……这……我是找映江去了啊。”这下，宪一更晕了。

“她给我留了字条，你也不问问我就跑出去，和你爹那年在京都找你妈一样不让人省心！好了好了，快回来吧。她请假到了十点，你可没有。九点半之前赶不回来，明天就别玩游戏了！”

“嘶……”宪一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的确没正面问过工藤新一映江的去向。刚想摆个深沉找补回丢掉的面子，才发现那边映江已经笑弯了腰。

“原来……原来你这么羞涩，压根没问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右手捂着肚子，伸出左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她指着表针，强忍着笑说：

“喂喂，现在九点十三，你还有十七分钟哦！”

心中暗骂，宪一连个再见都没跟元礼说，就一溜烟地跑了回去。

元礼冲着映江耸了耸肩，二人相视一笑。

                                  (3)

晚上，按时回到家，看见摆了一桌花生小零食正等着看欧洲杯的工藤新一，映江更觉得宪一小题大做了。

“哟，和小男友玩的挺开心嘛。”他冲着映江扔去了一袋青豆：

“快睡吧快睡吧，宪一真是不让人省心。你可别学他。”

“嘻嘻，我是女孩子嘛。女孩子要文静可爱。”心情大好的映江冲着工藤新一做了个鬼脸，也在洗漱完毕后回房睡觉去了。

看着小孩子的背影，工藤新一轻轻哼了一声，表情竟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没过多久，两个孩子房间里的灯就都灭了。他们玩了一天，都累了，也都去睡了。

从架子上拿出一瓶Sherry，他给自己连倒三杯，一口气喝下去了半瓶。

电视里胡指导在侃侃而谈，电视外的工藤新一双眼空洞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场，是意大利对阵瑞典，意大利的小组生死战。

之前一平一负的蓝衣军团，这一场必须取胜才能确保出线。

工藤新一是意大利球迷，这点不少他的朋友都知道。

好早之前他看见一篇文章，说意大利其实已经气数将尽，无力回天了。在21世纪的头十五年，尚且有布冯卡纳瓦罗皮尔洛为首的黄金一代撑场面，但自打2018年意大利无缘世界杯之后，他们人才断档，后继乏力的问题就日益显现出来。

不过意大利也一直不是靠着超级球星吃饭的队伍。奈何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虽然靠着2017欧青赛四强的班底又勉强撑了十五年，可这些人再厉害也收拾不了塔维奇奥——洛蒂托联盟昏庸管理下的意大利足协这个动荡不断，一盘散沙的烂摊子。今年的欧洲杯，是他们自2016后对于欧洲杯小组出线的第四次尝试。若是不成功，他们也即将老去。

瑞典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二十年。哪怕是这样一支球队，也有拉尔森——伊布拉希莫维奇——福斯贝里的传承。而现在的蓝衫军，出了平庸和昏暗，什么都没有。

比赛踢的激烈却场面沉闷。CRR三人的防守一如既往稳健。但教练也不知道脑子搭错了那根线，居然不顾自身人员配置，一味地与北欧球队拼身体，争高球。所以进攻自然毫无起色。

就像两个蹩脚的剑客，不断用粗浅的招数互相试探，而已。

不过工藤新一的心思并不在球赛上。他的脸甚至没有对着电视。

窗外是一轮圆月，和杯户饭店那天晚上一样，大而明亮。

打开屋门，闷的心有些扭曲的工藤新一准备出去转转。

这时已是午夜时分。下着星星点点的小雨，街上荒无人烟。路灯瞌睡了，污浊的眼睛弱弱地散出一线亮光，算是尽自己的责任。绿化带里窸窸窣窣的，黑暗世界幼小的生灵们过着属于它们的七夕。

他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地翻着联系人列表，这只是人生中普通的一次用line的机会。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给谁说。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孤独，越是到了这种时候他越不知道谁能托付。他好似一个孤魂，游弋在曾经或现在的团体中，无足轻重，格格不入。

想着想着，他便放松了起来，却又感到很沉重。他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可同时，他又要承认自己很孤独。没人会承认自己孤独，孤独很可耻。

蹲在马路牙子边上喝了一瓶Sherry，抽了两包烟，他再也不想忍受了。什么毛利兰灰原哀的，和现在的他都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脑子在富氧的情况下，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

那便跑吧！

他疯了似的在街上狂奔起来，用他的最快速度，不顾一切的奔跑，向前。

他在路上疯了般的狂奔着，不知是雨点还是冰雹的东西一刀一刀的从他脸颊上砍，很疼。他不想停下来。

他想起自己在群马县的深山里和她并肩作战时的默契与惊险。那一夜，她靠在他的肩上睡的很香甜。

他想起东京那个下着雨的夜晚。她瘦弱的挂满雨滴，像个孩子般地大声哭泣。

他想起了杯户饭店的满月之夜。

他想起了很多，想起太多了。

他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将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掌心里，他喘着粗气，察觉到自己流了泪。

工藤新一多希望自己是那个智商只有75的阿甘哟。奔跑，奔跑真的可以减轻痛苦吗？

显然，做不到的。最终，他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家……不，房子。

电视还开着，比分依然是0-0。

“费德里克-基耶萨一脚打门～～～球打中了横梁！哦太可惜了！”电视里的解说员怒吼道。而欧洲杯自然没有日本队，他们便不用再考虑自己的主队会怎样，只好全身心地过一个月无论立场颠倒黑白的狂欢。

他想思考思考案子，换换心情。那个他最近一直在跟的连环杀人案也总算有了眉目。可当他拿起案卷时，却再也无人为他递上杯咖啡之后无情地奚落几句。

工藤新一本该习惯的！本该习惯的！该习惯的！

可是她！走的那般决绝！一个机会都不留给他！

他喝醉了，什么也不愿想，只想发泄。

后果？干 他的！

他如武士拔刀出鞘般粗暴地拧开笔帽，在上面用自己最大的力量重复着写着几个词：

“灰原哀，aptx-4869，Sherry。”

墨水划破了纸张，他却依然没有停。

写满一张再写一张，写满一张再写一张。他的字迹由一开始的公正变得潦草，最后难以辨别清楚。

慢慢的，他写累了，顿觉自己刚才做的一切都不过徒劳。

他沉沉地低下头去，伸手捋了捋自己散开的额发。

这也许是他穷尽一生都无法实现的心愿，在这个被命运设定好的局中，他早已入局，他只能朝前看，明知是黑暗，也要不断前进。

把纸扔进碎纸机，他要让那些东西全部被搅碎。

一条一条的，都是他和她的故事。

打开窗户，如同撒纸钱般一条一条的把那纸片扔出去。夜幕覆盖下的东京，天空却被这碎纸搅的如同下起了六月雪。真是廉价小说一般的桥段啊……工藤苏？江户川苏？

灰原哀和江户川柯南，就这样沿着各自的道路走了下去。

他们谁也没有倒退。

谁也不能倒退。

把一袋纸全部撒完，他踉跄着瘫倒在沙发上。

月华如练，蒙在了他的眼睛上。

他睡着了，嘴里轻轻地念着：

“灰原……灰原……”

“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