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1）

服部宪一一起床，就看到了面前的一片狼藉。

满地的碎纸，扔了一地的各种包装袋，烟灰缸被打翻了，里面的烟灰扣在了工藤新一那以往一直一尘不染的桌子上。

工藤新一此人这时正躺在地上，屋内充斥着难闻的酒气。

电视没关，体育频道正在放着缅怀意大利出局的MV。

宪一真是没想到，而一直以来给两个孩子都是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印象的工藤新一，居然会醉成这个样子。想勉力把躺在地上的侦探扶到床上，可却怎么也抬不动。

“映江，快出来！别睡了！”他窜到宪一的屋门口，拿拳头砸门。

听到外面的声音，明显还没太睡醒的映江不高兴地嘟囔道：

“干嘛啊这么一大早的，还没睡醒呢！”

“工藤叔叔喝醉了，现在躺在地上。我弄不动他快出来帮我抬一下！”

“什么啊……什么！你别急，我马上！”她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没半分钟，原来梳洗慢的要死的映江就弄好出了屋门。这效率，就是元礼来叫估计也不如。这就是小姑娘的偶像观念吧……

“嘶……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看见满地废墟，服部映江也吓了一跳。

“我就跟你说他昨天就不对劲，你还不信！肯定是你说哪句话刺着他了吧！”宪一是一筹莫展，就又犯了埋怨别人的毛病。

“我哪句话？我说什么了？我不就是昨天收到元礼短信时候有些失控，问了问他为什么不结婚么……”她的声音刚开始还理直气壮，之后便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似乎也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别忙着了，快抬起来吧……我有点明白老爸为什么让我们来这里住了。果然狡猾，还是在利用我们吧！”他抓起死人般的工藤新一的脚，才发现裤腿还有些湿漉漉的。

“啊！他的头，他的头好烫！”映江惊叫起来：“他全身都是湿的！这么说……”

“明白了吧，可想而知他心里有多难过。若是我们不来，他的生活状态是怎样，一猜便知。”

两个孩子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堪堪把工藤新一抬到床上。宪一让映江去烧些热水，自己留下把他身上那层湿衣服扒了下来。

一会儿，映江把热水烧好，用热毛巾在工藤新一的胳膊上擦了擦，帮忙降温。

这一大套弄下来，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了。

刚想把门带上，她似乎听到了工藤新一说话的声音：

“灰原……谢谢你……是你么……”

刚开始映江没注意，可没想到他越说越多。

“我……我又麻烦你了……灰原……”

“灰原……灰原……”

“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呢？”

听得真切，服部映江不由得心下大悚：灰原哀是那个小学生，和他年龄差了十岁。莫非那个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就是灰原哀？

他对灰原哀的了解，他在听到灰原哀名字时异样的反应，还有他听的歌，那张灰原哀所在处尤其旧的照片……

可他明明说江户川柯南才喜欢灰原哀啊！况且！

这说不通，说不通！

“映江！你快来看！”外面宪一喊道。

“什……什么？”她心里有些烦躁，又在心里觉得宪一说的似乎的确会是很重要的事。

走出屋门，宪一正在拼字条。

“你看，这张字条上写着‘灰原哀’,‘aptx-4869’,‘Sherry’三个名词。灰原哀，是个重要人物，Sherry是他喝的酒，可这‘aptx-4869’又是什么东西？”他把字条拼在一起，正好组成了这三个名词：

“写完了之后又被涂掉，然后打碎，可见他情绪之复杂”

“可他……刚刚说梦话时候还提到灰原哀啊，而且似乎很喜欢他的样子……但那时那个灰原哀应该才是个小学生吧，莫非工藤叔叔有恋童癖？”想到这，映江身上一阵恶寒。

“什么？他，他怎么说的？”

映江一五一十地把刚刚她所听见的和所想的告诉了宪一。听罢映江所言，宪一亦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想想之前的疑问，诸多关节其实都卡在“年龄”二字上。目前不知道工藤新一对灰原哀是何种感情，只知道他很有可能喜欢那个女孩子并且受过伤害。

可一个小孩子能怎样伤害到一个高中生名侦探？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电话突然响了。

映江刚拿起听筒，就传来了那边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工藤君！果然不出你所料，那个连环杀人犯耐不住了想要出国，我们第一时间实施了抓捕！但还需要你这样经验丰富的人镇场子，你看看……”

“可叔叔他病了！发烧到快四十度，已经昏过去了，我们也叫不醒啊！正准备叫救护车呢！”一听这话，映江心里就知道要坏事。

“什……什么？工藤君生病了？你是？”

“我叫服部映江，我哥哥叫服部宪一，我爸爸是服部平次。我们来工藤叔叔家度假！”

“哦……是服部家的小孩啊……他怎么会病那么重？”那边的人语气沉稳，但却少了些灵气。

“他昨天喝醉了又淋了雨，今天早晨起来就发高烧了……”

“呃……这倒是挺像他的。不过你确定能在他们家生活吗？环境那么恶劣……”那边人似乎有些释然。而服部宪一则也把耳朵凑了过来，听着电话那边人的发言。

“环境恶劣？我觉得挺好啊！”

“挺好？可能我们去的不是一个地方吧。他号称从不打扫屋子，那么好的别墅被弄的和垃圾场一样……哎，自从和兰小姐分手之后就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他是造了什么孽。不多说了，替我给服部君带个好吧。我叫高木涉。”

“哎高木警官先别挂电话！”可映江还没说完，电话那边就已经撂了下来。

“兰小姐是谁？家里乱的跟垃圾场一样？经常喝得烂醉？这哪跟哪？和我们所看见的工藤新一是一个人吗？”宪一先就不满意了。工藤新一和灰原哀的关系已经够乱的了，突然又冒出了个什么“兰”横插一杠子。他有些气恼。这说不定意味着的不仅是偶像形象的崩塌，更是之前工作的徒劳无功！

映江也难以从刚才高木涉的话里回过神来。难道自己的偶像是一个感情混乱，酗酒无度，生活邋遢的萝莉控？

她顿时感觉有些不舒服，好像有人在雅典娜圣像上涂了一把污泥。

想起父亲，虽然没有那么出众的相貌和名气，起码……

两人也无措了，只是面对面的互相看着，一言不发。气氛变得凝重异常。

                                   （2）

工藤新一刚刚梦到了灰原哀。

那时，他感觉自己在火山口上。滚烫是岩浆一次次的穿体而过，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那时，他看到了灰原。

他半是愤恨，半是感怀，厉声质问道：

“灰原！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灰原没有回答，只是走进了些。

灰原的冷淡惹的他怒意更甚。又是一次的岩浆穿体，他难以忍受这痛苦，不由自主地咆哮道：

“你凭什么不辞而别，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而灰原哀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到了火山口的边缘。

他本身对灰原有些愧疚，但看到她这样的表现，愧疚则全部化为了愤怒：

“好，你把我当成瘟神似的唯恐避之不及，那就耗吧，反正我等的起！我等的起！”

可话音还没落，那个清冷的小姑娘就纵身一跃，也跳进了火山口。正落在了他的身上。

顿时，冷的变成了热的，热的变成了冷的。

他感觉身上沾满了水，那似乎是她在哭。

她没有恢复身体，因而依然娇小。瘦弱的身体在高温的炙烤下不断融化，而那融化之所在，则都凝固在了他的身上。

“你什么时候才能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一想呢，江户川？兰也是，志保也是。你难道都没觉得是你在对不起她们吗？”

他之聪明，何尝不知？只是他的哲学不允许他作为失败的或是不正义的那方。因而，他只能骗自己说是对方的错。

“我……”面前的人融化得只剩下了一个头，那个眼神盯的工藤新一无语凝噎。

他没话说，更没脸说！

“灰原……谢谢你……我……我又麻烦你了……灰原……可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呢？”

“呵……我自然不会原谅你，你应该仔细思考下你的所作所为。我可以为你粉身碎骨，但不希望你永远是个活在理想世界，遇到点挫折就满地打滚的臭屁小鬼！”

“我没有！我不是！”她的脸融化了，糊在他胸口。虽然生理上感觉舒服的多，可心里觉一阵阵地作呕。

“你怎么能这么说！灰原！灰原！我没有！我不是！”

那一刹那，他被岩浆吞噬了。

猛地一睁眼，他才发现自己仍躺在家里的床上。旁边是两个小孩子给他准备的一壶热水和切好的水果。

但此刻，他的心里没有温暖，只有愤怒。

听到工藤新一的喊声，宪一和映江都有些毛骨悚然。

在局外人听来，他的那一声“我不是！”和杀人犯临死前的辩驳，亦或是困兽的嚎叫没什么区别。

跑过去推开门，赤裸上身的工藤新一正捂着头坐在床上。

“喔，谢谢，谢谢你们。”看着进来的孩子，工藤新一强行按下心中的火气，勉强道了句谢。

而孩子们的目光，却很复杂——甚至是不善。

“叔叔，我很崇拜你，可我还是想问问您。灰原哀——是怎么回事？还有，您知道您昨天的任性耽误了多大的事吗？”宪一的音调有些低沉。

“您，您在追的那个杀人犯。上午高木警官让您协助抓捕，因为所有的证据和推理工作都要您来做。可您没有去。现在，他成功避开了抓捕，已经逃走了……”映江甚至带着哭腔。接连的一个个残酷事实已经把她心目中的工藤新一形象消灭殆尽。风吹散了美好，留下的全是幻灭。

“什……什么？我！该死！”

“啪”地一声，工藤新一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刚一醒来就被告知这样的事情，他的坏心情又加深了一层。狠狠地一捶腿，他捂着脸，一言不发。

“还有，灰原哀——是怎么回事？”看着沉默不语如同一个窝囊废的工藤新一，宪一怒意更甚。抖出手中那拼成一整张的字条。在工藤新一的追查那个杀人者的档案的背景下，上面蓝色墨水写的密密麻麻的一排“灰原哀”，那么刺眼。

“我说……你们不要管我的事情了！好吗！”两个孩子的话似乎成为了点燃他心中火药桶的最后一根稻草！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人像这俩小孩子一般明里暗里的一直揭他的伤疤。说到这一点，其实没人比他工藤新一更像一个被娇惯坏了的小孩子。

“你们若是不满意，就回去吧。我工藤新一就是这样一个人，之前那些，和所有的风传。都是我演出来的人设！我感情混乱，我酗酒无度，我作风邋遢！我还把之前等了我好多年的女朋友甩了，然后有了个一点都不喜欢我的新欢！她丢下我跑了，去了美国！满意了吧，满意了吧！服部平次，我不如你！我不如你！”

他怒吼着，咆哮着。他一点也不想演了，顺手拿起手边的玻璃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和杯子一同碎裂的，是两个孩子的幻想。

映江哽咽着，一切得到证实，就是最残酷的事实。之前她想了一万个理由为工藤新一开脱，而砸碎这些理由的，正是工藤新一自己。

“这一切……与我父亲无关。既然……既然我们惹您生气了，那我们……我们走就是了。”

正如早年间工藤新一对雷卡迪斯的态度一样。

“叔叔……再见。”

映江说。

“不，再也不见。”

宪一说。

                                     （3）

看着关上的门，工藤新一心里痛的说不出话来。

“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可他不愿认错。弹无虚发的名侦探工藤新一，怎么能！

他想起了梦里灰原哀嘲弄的脸。

“呵侦探先生，你忙了一辈子，不还是误了公误了私么？为何要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呢？你又怎么能把自己撇清呢？”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其实酒还未醒，只是觉得那女人来了。

抓起床头的照片，他声嘶力竭而近于歇斯底里地叫着：

“我……我，我错了。可还能怎么做？你已经找不回来了！找不回来了！”

他如断井残垣般瘫倒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泪水濡湿了枕头和被子，那一瞬间，他仿佛又老了十岁。

他觉得自己做的过分，可依然没勇气向少年道歉。

自己所谓的面子，不过懦夫的保护壳而已。

“呐，我又搞砸了，爸爸，妈妈……”他拿出电话，拨出那个好像永远都能打通的电话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机械的女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他才想起，他的父母，已经在去年的四月份，去世了。

最后的日子，定然没少让他们担心。

工藤新一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他突然发现，所有的罪，都应该由他来承担。对少年的，对兰的，对父母的，对平次的，对灰原的，对少年侦探团的，对高木的，对阿笠博士的，对赤井秀一的，对……

“啊，再见了，废物。”

“叮铃铃——”电话响。

他不想接，可又怕是紧急的案子。但就算案子再紧急，现在的他又能做什么呢。

没看来电显示，工藤新一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喂，您好，我是工藤新一……”

“工藤，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电话那边的人笑了起来。信号不太好，有些嘈杂，可那人是服部平次无疑。

“呵……来兴师问罪的吧。现在还能有什么好消息，服部君？”他语气颓然，似乎不想再说话。